蜗居在长春与新冠病毒作斗争,感觉就像唐吉柯德挥舞着长枪大战风车一样,春暖花开了面对石家庄朋友们的声声呼唤,却不能一起去感受石家庄春天的斑斓和温暖,从网络已经得知我的城市也因为疫情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一个朋友的微信留言进一步证明石家庄也有可能进入临战状态,因为他也被封在家里在酝酿文思,问我有关南杨庄陶蚕蛹的文字想引用一下,不知是否可以,我说别说注明出处,就是不注明出处也无所谓,天下文章天下人读,有人读有人看有人引用,这是一个文字泥瓦匠最大的荣幸,他要搞一个关于石家庄纺织工业的作品。说这个城市的纺织工业必须要提到南杨庄的陶蚕蛹,随便用,只要觉得有用。

       这就引发了这篇《石家庄纺织工业有没有可能走出阴霾再创辉煌》的撰写热情,其实前些日子梳理石家庄曾经的支柱产业,最令人唏嘘最令人扼腕的就是纺织工业,基础最好,结局最差,十多万产业工人和家庭最值得关注最值得同情,当时就萌生为石家庄纺织工业写点什么的念头,只是因为其它写作计划,暂时将这篇必将倾注热情的文字略作停顿,朋友的话题直接将《石家庄纺织工业有没有可能走出阴霾再创辉煌》推到前台,立即就写,而且不需要查阅任何资料,因为在我五十多年的生活经历中,除了父亲的建筑行业比较熟悉,就是伴随着我的儿童、少年、青年时代的纺织工业,来源于心灵深处的真实感受倾诉即可。

       我的村庄与棉纺六厂为邻,相隔的道路叫石纺路,也曾经叫联盟路,一侧是村庄一侧是工厂,工农联盟试看天下谁能敌,也算是恰如其分,当年棉纺六厂就是征占我们村的土地。村子里在棉纺六厂上班的也比较多,许多乡亲不是棉六的职工就是家属,从我记事起,村子北侧的棉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城市和农村的差别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工人们该上班时到点上班到点下班,该休息时就干净利索的休息,他们的工资、待遇、福利都要远远好于我们的村庄,村子名为义堂村,外号却叫泥汤村,一个将近万人的大企业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社会,这里除了成片的厂区、生活区,像礼堂、医院、商店、食堂、粮店、小学、中学、幼儿园、体育场、游泳池,一应俱全,对城市的许多认知都来自于棉六,它就是我儿时的一个梦想。

       那时石家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棉纺六厂,它前边还有五个哥哥,棉一、棉二、棉三、棉四、棉五在和平路一字排开,盛不下又在建设大街向北拐了个弯,它后边还有一个弟弟,虽然叫棉七却是石家庄纺织工业的滥觞之地,曾经享誉全国的大兴纱厂就是棉七的前身。棉七后边还有两个联营性质的棉八、棉九紧紧跟随,另外还有经编厂、纬编厂、化纤厂、毛呢厂、纺织机械厂,还有几个服装生产企业,更有极具影响力的四个印染厂将石家庄的纺织工业体系构筑的天衣无缝,许多年纺织工业总是占据着石家庄工业的半边天。我大姑就是棉四的纺织女工,长得既好看又温柔,他们的家庭在大姑和姑父的巧手操持下,虽然仅仅是筒子楼里的两间房屋,却是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城市生活楷模,表弟、表妹的生活环境都是我们难以企及的,在生活情趣、生活美学等方面那段时光对我的影响尤其深刻,强大的纺织工业让这座城市充满自豪。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石家庄的纺织工业正如日中天,那些纺织厂的职工和家属,还有他们的孩子们都是我们羡慕的对象,尤其是上中学开始接触地理、历史,拿到新书还没有开学,在假期就开始对地理这门功课产生浓厚兴趣,因为那里可以找到几处石家庄的名字,在全国的中学生都能看到的课本上有石家庄这座城市的描述,而且不止一处,那足以说明石家庄的重要性,除了是河北省的省会,重要的交通枢纽,纺织、制药、机械、电子是石家庄的支柱产业,尤其是看到代表纺织工业规模的黑点大小和纱锭数量,石家庄仅比上海、天津弱些,那种骄傲自豪简直是无以言表,从此就深深的爱上了地理这门学科,直到现在对自然地理、人文地理、历史地理、各种地图的兴趣依旧浓郁,更因为郦道元、徐霞客、麦哲伦、哥伦布和马可波罗的影响,而实践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人生追求,那个时候石家庄和整个社会都激荡着昂扬之气。

       时间进入八十年代,石家庄的纺织行业进入阵痛期,对于我们这些毛头小伙子的印象就是纺织厂不再是香饽饽,城市男女青年不再选择纺织厂作为就业第一选择,我和其它伙伴有了进入棉纺企业的机会,我却拒绝了,颓势已经逐步显现,和爱妻结婚后她仅去棉纺厂工作了几天就毅然辞职,说实在的纺织厂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强度太大了,能坚持下来的都值得我们去尊重,回过头来才觉得他们才是创造石家庄辉煌工业史的大功臣,无数的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劳动模范、全国工人先锋号、全国五一劳动奖状、全国五一劳动奖章都来自于纺织这个蕴藏着巨大工作热情的群体中,也正是那时欣欣向荣的纺织工业和纺织工人为这座城市赢得巨大的城市影响力和百姓幸福感,可是随着改革的进一步深化他们却成了被彻底遗忘的人群。

       不到十年时间石家庄的纺织工业就呈现断崖式的崩塌,停工的、破产的、卖掉的、重组的,占据石家庄半壁江山的纺织工业体系在艰难挣扎之后都进入低潮,棉纱和棉布产量曾经仅次于上海和天津,产能位居全国第三的石家庄纺织工业,通过合并成立了常山纺织集团,大量纺织工人被迫下岗、转岗,面临重新自谋职业的尴尬,许多双职工家庭甚至陷入困境,曾经在石家庄引领消费风潮的纺织大院艰难的进入阵痛期,当年纺织工业的大发展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优秀的人口流入,给石家庄这座平原新城带来清新时尚的风气和活力,又是二十年过去了,全国人民穿衣装饰的需求呈几何倍数增长,石家庄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辉煌,地处黄金地段的土地是炙手可热,那些为这座城市繁荣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们却逐渐淡出视线。

       石家庄这座城市是成也纺织,败也纺织,未来纺织会不会再次成为石家庄的支柱产业,综合考评形势极不乐观。当年石家庄纺织工业的全面勃兴,得益于大区域棉花种植的规模,周边丰富的煤铁资源,低廉的劳动力成本,还有庞大的消费市场,以及便利的现代交通体系。现在看来天时地利人和都已经是烟消云散,原料基地不在,新疆棉、进口棉让冀南棉海成为历史;劳动力优势不再,未来会更加艰难;化纤纺织和服装产业虽有基础,如果得不到空前力度的支持也很难与江苏、山东、浙江的纺织服装产业巨头一较高下,从最近石家庄的工业布局也能看出来,推动生物医药、新一代电子信息两大产业率先突破,做强装备制造产业,做精现代食品产业,做优现代商贸物流产业,全力打造5大千亿级产业集群,纺织服装的生死就由天定了。二三十年前石家庄纺织服装错失发展良机,把这个产业当成包袱,战略层面的错误令人唏嘘。

       五十年的功夫石家庄的纺织工业从仅次于上海、天津的全国第三跌落到很不入流,已不仅仅是唏嘘不止,于我来说就是仰天长叹。2020年中国服装行业百强榜前三名是海澜集团、雅戈尔集团、红豆集团,际华3502位列第68位,石家庄常山纺织集团榜上无名。2020年中国纺织服装行业品牌价值最高的是雅戈尔、波司登、北京如意、江苏阳光,他们的品牌价值都超过200亿元,河北纺织服装企业前三十强都进不了。2020年全国棉纺织行业营业收入排名榜单,山东魏桥集团、鲁泰集团、山东如意位列前三甲,石家庄常山纺织集团排21位,河北新大东排50名。海澜集团2020营业收入超过1200亿元,石家庄常山纺织集团应该在100亿元左右,和那些纺织服装巨无霸相比较,石家庄常山纺织应该无愧于常山这块金字招牌。

       硕果仅存的常山纺织移师正定,正契合了元朝马可波罗对真定纺织丝织盛况的表述和期待,有历史传承也颇具文化意蕴,决策者也算煞费苦心。每当想到石家庄这片沃土与纺织的渊源又觉得心有不甘,滹沱河沿岸历来都是农桑胜地,历来都是纺织丝织中心,从五千多年前在长安区南杨庄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陶蚕蛹,到三千多年前的藁城区台西商代遗址,这里曾经创造了七项考古世界之最,其中最早的平纹绉丝纺织品、最早的脱胶麻织品就占了两个,再到长安区东垣故城遗址多的难以计数的陶纺轮,都让石家庄的纺织丝织行业找到了鼻祖渊源,石家庄能不能在纺织服装行业找回昔日的荣光,让几十年前十多万纺织产业工人为之奋斗的纺织服装工业,在石家庄这个充满纺织丝织情结的工业重镇,再次逆袭,再次复兴,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曾经挥洒汗水经天纬地创造奇迹的人们,献给对石家庄纺织服装心存敬意心存期待的人们。